一个法总朋友跟我吐槽，说她再也不会用A律师了。
我很诧异：A律师在这个领域很出名，所在的所也很知名。一个这么优秀的律师，怎么会让我这个好脾气的朋友这么overreact呢？
那就奇怪了，专业能力不错，案子进展也不错，对一个律师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？
我提出了我的疑问， 我的朋友叹了口气：
"A律师太爱挑毛病、爱抱怨了！"
真是稀奇的事，一向都是甲方挑乙方毛病，怎么还反过来了呢？
"我们第一次开会，评估案件情况，好多业务部门都在。A律师听我介绍完案情，还没开始看资料，直接开口说，我们销售管理有问题，才导致预期违约发生时没通知客户。你不知道，当时在场的销售总监脸都绿了。"
"看完资料，他又说，我们之后给客户发通知函措辞不妥当，主动承认了过错，让我们现在非常被动。发函这事是商务部门负责的，商务经理坐在那低着头一声不吭。"
那确实有点尴尬，我想象下会场的情形，也觉得这话有点不分场合。
"你以为这就完了？等到分析合同的时候，A律师直接说：'这个责任限制条款写得有问题啊，你这对间接损失的排除有可能不被认可的……'好嘛，之前把销售、商务得罪了一遍，倒是一视同仁，连着法务部一起教训了。"
但是我还是想灭灭火，跟我的朋友说："你说会不会说A律师管理客户预期的手段呢？提前说了公司这里那里不好，证据的缺失，案件的不利因素，好让客户知道这案子需要花很大力气，赢了他厉害，输了他也没责任。"
"我当时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，这就像买房子之前总是要挑点毛病。但并不是这样，在案件处理过程中，他还是这样。他每次跟我通电话，至少花5分钟说这个人那个人的问题。他抱怨我们公司制度太僵化，抱怨部门之间不沟通，抱怨业务部门提供证据不积极。"
"你怎么不阻止他，不怼他？"我都听着很生气。
"我委婉地说，如果一切都完美，那就是个必赢的案子，那我法务部自己做就行了，就不需要请您这样的大律师了。我请律师，就是想请你在条件不完善的情况下去做案子啊！"
我想到了自己的一篇演讲《进步，就是在掌心跳舞》，前天发的文章不要晚了才读《重来》第9条也提到，限制可能是创造力的助推器。正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，才需要律师啊，才是律师彰显价值的时候啊。一切都很smooth，没有任何挑战，律师你哪里还有业务嘛？
"这还不是最过分的，跟我说说我也就忍了，毕竟这还算内部吐槽，我们确实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。前天我们管理层跟CEO开案件汇报会，他电话拨入汇报案件，他把之前所有抱怨的问题跟CEO又说了一遍！我都快气死了……批评别人会显得你很能干吗？批评公司每个部门的人会让CEO觉得很高兴吗？这是变相在骂CEO呢吧，瞧瞧你底下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废物……"
"结束之后，CEO沉着脸问，这个律师说的是不是真的，为什么我们内部管理那么多问题。他还问，这律师是谁、从哪儿找的。"
"你说你让我这么回答？你让我以后怎么再用他？"
这位法总是我的好朋友，我跟A律师只是微信好友、点赞之交，但她劈里啪啦一顿吐槽，我甚至感觉，我应该为认识A律师而承担道德上的连带责任才说得过去。
每个人可能都认识那么一两个爱抱怨的人。仔细想想，你愿意跟他们聊天吗？你愿意跟他们共事吗？你愿意把自己的事务托付给他们吗？我想不会吧？
道理都懂，我们都讨厌别人这样，但我们可能也时不时就是那个抱怨者。人为什么爱抱怨，忍不住挑毛病呢？我想，这种抱怨和挑毛病，有时候是一种发泄，有时候是在潜意识里推卸责任，有时候单纯在地彰显自己的优越感。
但是不管出发点是啥，一味的抱怨于解决问题毫无帮助。好比你看每座桥都不安全，于是冲上去炸了他们，但又不负责修建一座能通行的桥。
只有带着解决方案来的“挑毛病”，才有建设性——管拆也管建。
在英语中，complain这个词并没有那么的negative，它既可以被理解为抱怨、投诉，也可以理解为对某种状况不满意。非常中性，甚至可能具有促进问题解决的积极导向。
我觉得一个积极的、关心事态进展的抱怨者，如本文中的A律师，不该花力气絮絮叨叨去说这个有问题那个傻，当然也不是对真问题视而不见、避而不谈，而是跟所有stakeholder坐下来，认认真真指出自己观察到的问题，以客观、中正的态度提醒事态的严重，真诚地offer帮助来分析和解决问题。只有这样，这种挑毛病才是有建设性的，才是有价值的。
这种工作态度，有时候比专业能力更重要。一个爱挑毛病的律师，爱抱怨的律师，管拆不管建的律师，专业再好、再知名、再优秀，怕是也很难有优质客户，更别提回头客了。
本文转自公众号“见我”，2024年4月29日文章《那个让客户敬而远之的优秀律师》，原文作者：踢米尼。
